站在核岛主控室的落地窗前,我总会在黄昏时分看见母校的轮廓。远处冷却塔蒸腾的水雾与天际线交融,像极了大学操场上永远散不尽的晨雾。那些裹着工装棉服晨跑的日子,总会撞碎在教学楼七点十分的晨光里,惊起图书馆台阶上成群的麻雀。
当年觉得永远跑不完的煤粉制备系统图,此刻正在主蒸汽系统的参数曲线里呼吸。锅炉与汽轮机在笔记里凝固成工整的公式,却在核反应堆的热力循环中重新流淌。每当给新员工讲解二回路系统时,总会想起李教授用玻璃杯敲着黑板:"热力学定律可不管烧的是煤还是铀-235。"图书馆墨绿色台灯下翻烂的《电厂热力设备》,到底在多年后的数字化控制屏上开出了花。
篮球场西北角的篮筐永远带着十五度倾斜,那是我们扣篮时留下的勋章。磨成灰白色的三分线外,总散落着用粉笔补全的伯努利方程。每当《传热学》卡壳,我就抱着课本坐在场边石阶上,看球鞋与水泥地摩擦出硫磺味的热浪。金属篮网在风里簌簌作响,像极了现在主泵转速表指针划破寂静时的震颤。那些被汗渍浸透的午后,抛物线轨迹里藏着最生动的动量守恒——某个绝杀球曾沿着烟道的角度入网,如今却化作中子通量分布图的基准线。
自习室占座的3D打印杯托早被核电厂的保温水杯取代,但图书馆教会我的专注仍沉淀在每一个值长日志的墨迹里。杯盖上跳动着实时水温的蓝色数字,恍若当年焊接实训课上的七段数码管。当夕阳把核岛穹顶染成当年篮球架的铁锈红,我忽然读懂了这个跨越火电与核电的隐喻:所有能量的转化都需要炽热的初心作引,所有光明的诞生都要经过严谨的循环。就像母校操场上那个追逐晨光的少年,永远奔跑在热力学第二定律的延长线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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